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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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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拉開始在客廳裏不安的走來走去……

“我不住宿舍,難道每天回家還要找輔導員簽字?”

她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繞著沙發轉了一圈,掏出手機給輔導員發微信詢問,輔導員很快回話:“走讀生需要交一份申請,學校統一給辦出入證。”

說著把申請文本給她發了過來。

若拉稍稍松了口氣,緊接著又開始想不通:“為什麽突然要禁止學生外出,還不讓有戶外活動,出什麽大事了嗎?”

雷諾在廚房烤吐司熱牛奶,聽見一串啪嗒啪嗒的拖鞋聲由遠及近,若拉跑到廚房門口問他:“阿寺,你覺不覺得學校這樣很奇怪,會不會是出什麽大事了?”

雷諾把熱開的牛奶倒進兩個杯子裏,轉身從冰箱裏拿了兩顆雞蛋出來,揚起眉毛問她:“溏心的還是全熟的?”

若拉皺著眉毛問:“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在意煎雞蛋是溏心的還是全熟的?”

雷諾翹了翹嘴角:“都什麽時候了?”

若拉無語,她也不知道這算什麽時候,反正學校不會無緣無故突然下個規定。

雷諾打開爐竈,往平底鍋裏倒了些橄欖油,等油稍稍熱了些,嫻熟的把一顆雞蛋打進平底鍋裏,滋啦一聲,蛋白立刻咕嘟凝固,空氣裏躥起一陣撲鼻的香氣。

吐司加熱成兩面微焦,雷諾裝好盤子遞給若拉,突然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什麽時候,都不能辜負美食啊。”

他淡淡笑著說,順道在若拉的細腰上摩挲了兩把。

若拉被阿寺公然耍流氓的行徑給震驚到了,一瞬間只顧著臉紅,忘了上一秒鐘還在愁腸百轉的事,她抱著盤子逃到餐廳,朝廚房裏叫囂:“裏面的人,你的吐司在我手上,不想舔空盤子的話,就把你那只鹹豬手剁了加菜。”

雷諾端著盤子走出來,盤子裏兩個煎蛋,一個溏心一個全熟。

他把雞蛋放在餐桌上,撩起眼皮看了女孩一眼,淡定的說:“全給你吃……我吃你就可以了……”

若拉發現她們家的棒槌阿寺,有成精的趨勢。

吃完早飯,雷諾把若拉送到物理實驗班的自習教室門前,約好中午找她一起去食堂吃飯,趁四周沒人又在女孩臉上親了一下,羞澀的朝她笑了笑,才放她進教室。

看著若拉坐好後朝他揮了揮手,他才轉身離開,一個人朝圖書館的方向溜達過去,每走一步,男孩茶色的眸子裏便多一絲陰霾,藍天白雲投影在路邊的水窪裏,一排大雁的影子剛剛飛過去不久又折返而來,秋高氣爽的季節裏,候鳥第一次迷失了南飛的路……

雷諾失神望著天空中徘徊無措的鳥兒,良久後才慢慢垂下頭,若有所思的繼續往前走。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南飛的大雁,沒有看到傳說中的“一會兒排成人字形,一會兒排成一字形”……

這也恐怕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南飛的大雁……

隨著地球磁場的漸漸減弱,候鳥們迷失了方向,在寒冷的冬天到來前再也到不了溫暖的南方,成為最先悄然消失的物種……

雷諾走過實驗樓的拐角,和一個在路邊清理垃圾筒的大爺擦肩而過,剛走出去幾步就被叫住了。

“哎呦,小夥子,你怎麽在這兒啊……”大爺把從垃圾桶裏收出來的礦泉水瓶子扔進小推車裏,緊走幾步追了上來。

雷諾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到一張滿是褶子的笑臉,他怔了怔,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的老頭。

“不認識啦?”大爺搓了搓黑乎乎的手,一臉期待的等著雷諾認出自己。

“你那會兒閉著眼睛過馬路,一睜眼就嘩嘩的流淚,跟著我撿了一下午空瓶子,還記得嗎?”大爺提醒道。

雷洛茫然的臉上漸漸明亮了起來,他想起自己從醫院跑出來的那個下午,是一個拾荒的大爺把他從危險的馬路上一把拉了回來,還分給他包子吃,那時他的眼睛在陽光下睜不開,沒有看清大爺的長相,但他記住了大爺的聲音,沙啞粗糲,卻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第二好聽的聲音。

“是你……”

雷諾有點小小的激動。

大爺咧嘴一笑,顴骨上方的褶子像兩把迎風招展的折扇,“認出來啦。”

雷諾點點頭,突然看到大爺胳膊上好幾處地方有點暴皮,還有幾處地方堆起潰瘍似的小紅疙瘩。

他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喉頭一陣發緊,他指了指大爺的胳膊問:“您這裏是怎麽了?”

大爺滿不在意的搓了搓胳膊上的幹皮,大大咧咧的說:“沒事,昨天下雨時候我還差一公裏騎到廢品回收站,就淋著雨騎了一程,回家胳膊就開始癢,抹點皮炎平過兩天就能好。”

雷諾喉頭一動,目光驟然黯淡了下來,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匆匆和大爺道了聲別,轉身快步走開,好像再多停留一秒種,就有可能被老人發現他目光裏驟然湧動的難過。

生離死別,他應該早已見怪不怪……

在他九歲那年,自己所生活的那座地下城發生了中央供氧系統故障,他僥幸挺了過來,卻看到數不清的裹屍袋從眼前被清理走,那次的事故帶走了他三個很好的朋友,可能是類似的經歷偶有發生,他已經慢慢習以為常,也可能是因為他從來不敢對長久二字抱有妄念,所以無論誰從身邊離開,他也沒什麽太大的情緒起伏。

後來他成了□□者,龍飛鳳舞的簽下一筆,不久之後,一座反叛勢力的集結點就有可能被蕩平,他們那個世界沒有戰俘,因為養不起,所以打不贏,就是死。

死亡在他意識裏漸漸化作一串冰冷抽象的數字,絲毫不能給他帶來情緒上的波動。

雷諾越走越快,最後小跑著遠離了樂呵呵繼續走向下一個垃圾桶的老人,他不知道自己心裏沈甸甸還有些刺痛的感覺是什麽……

那些要他腦袋的民眾,說他是冷血的惡魔……

所以他怎麽會為一個不值一提的生命難過呢……

可堵在他心頭那團模模糊糊的東西到底是什麽?他的鼻子怎麽會突然有些發酸呢?

午飯時雷諾和若拉一起去了食堂,四周的氛圍有些壓抑,平時不扯開嗓門就無法正常交流的就餐環境突然變得清凈了許多,盡管來就餐的學生比平時至少多了三分之一。

雷諾給若拉買了好幾個菜,自己卻幾乎一口都沒吃下,若拉大腦超負荷運轉了一上午,胃裏的血液都跑去給大腦供氧,空蕩蕩的只剩下了餓,她狼吞虎咽的吃了半盤辣子雞,才發現雷諾的筷子基本上沒動。

“阿寺,你怎麽不吃?”

若拉很詫異,她還是第一次見阿寺對食物失去興趣。

雷諾給若拉夾了塊糖醋小排,“快吃吧,我這會兒還不太餓。”

若拉擔心的伸手摸了摸雷諾的額頭,“你哪裏不舒服?”

雷諾笑著搖了搖頭,他心裏不舒服,他來到這個世界後,不但變成了慫包害羞體質,還學會心酸了,人生際遇真是處處充滿“驚喜”……

他想起自己剛剛恢覆記憶那幾天,經過短暫的往事不堪回首後,他便好似看開了,既然有幸獲得重活一次的機會,他當然要不虛此行,末日又如何,人間悲劇即將拉開序幕又如何,他上輩子不是沒努力過,可努力的結果又如何,他被自己傾盡所有去保護的民眾送上了斷頭臺……

老人固執,孩童無知,成年人自私,他們各有各的不可理喻,可被煽動起來時,卻是出奇一致的群情激奮,摧枯拉朽。

他行刑前只有天邊一道似是而非的彩虹可以入眼,俯視廣場的話,會看到一張張亢奮而扭曲的面孔,影響他上路的心情。

所以這輩子,他只悠然的袖手旁觀就好,反正這個身體的有生之年大概看不到那場震撼宇宙的太陽風暴,真正的末日陰霾要在五十年後才會姍姍而來,在此之前,他有大把的時光來享受生命。

如果他和若拉能夠活到七老八十,一起手挽著手看世界支離破碎,在太陽風的撫摸下一起化作飛灰,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好過蹣跚著走進地下城,回首看一眼隆隆關閉的鋼鐵巨閘將最後一次天光吞沒……

雷諾放任自己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才把心頭那那團堵塞物鏟除了個七七八八,和若拉走出食堂時,心情基本上恢覆到早上出門時的水平。

這種四平八穩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他陪若拉一起上完晚自習,手挽著手走過家屬院僻靜的月光小路,在幽暗的樓梯上把若拉吻到輕輕喘息,修長的手指不知不覺順著女孩腰間滑膩的皮膚一直游走到全身最柔軟的地方,女孩掙紮著轉身跑上六樓,他紅著耳朵一步三臺階跟上,房門豁然洞開時,一束明亮的燈光撲面而來,猝不及防打他們雙雙紅透了的臉上……

早上出門前明明關燈了的……

若拉呆呆看著從客廳朝她沖過來的富態女人,喃喃叫道:“大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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